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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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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國華想給自己一錘子,他巴巴地趕過來,是為了看這個嗎?

他心裏罵著,蘇桃這小娘們,活該被打,一點不長記性,看了半路,兩人還膩歪個沒完了,到了大縱湖公社的時候,他就下車了,說是他想起來這邊也有一個同學,夥上那個同學一道去縣城,那兩人也沒留他。

他委屈地跳下了車,那兩人還在窗子邊看著對方,笑著說話。

看著車子遠去,姚國華摸了摸後腦勺,長得俊的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車子到了縣城,汽車站熱熱鬧鬧,人群熙熙攘攘,周牧野提著二斤白糖一斤饊子和蘇桃走了二十分鐘的路,便到了一個大院。

大院裏又分校園,蘇桃拉著周牧野走到一家墻外栽了兩棵銀杏樹的院子外面,推了門,一望到底是客廳,收音機裏面是播音員字正腔圓的‘代表中央祝全國人民新春快樂’傳來。

於虹穿著圍裙手裏拎著暖水瓶從廚房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蘇桃,一時差點沒敢認,激動得走過來,一把拉住蘇桃的手:“年初一就上來了啊?我以為你們少說要到初三初四才上來的呢。”

蘇桃挽住她媽的胳膊:“因為我知道你們年初一大魚大肉啊,所以巴巴地趕上來,吃頓好的補一補,初三初四都是回鍋菜了,我又不傻。”

於虹一下子紅了眼眶:“上次給你帶的都吃完了嗎?在那裏沒吃好是不是?”

蘇桃趕忙抱了抱她那敏感多思的媽媽:“於虹女士,跟你開玩笑呢,你怎麽一點都經不住啊?大過年的,別哭啊,不吉利知不知道?”

於虹刮了一下眼角,露出笑容來,由於太激動,一下子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也不知道是先放下暖水瓶帶蘇桃他們進廳裏,還是先回廚房忙她的中飯,直到廚房裏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音,她才喊了一聲:“湯溢出來了,你爸在客廳裏呢,你們先進去。”

蘇桃拉著周牧野的手進的客廳,蘇鐘文站在書桌旁寫毛筆字,一旁收音機裏傳來了京劇的唱腔,她爸是好附庸個風雅的。

仔細一看,她爸好像清瘦了一些,兩鬢也添了些白發,蘇桃心想,他一定不是因為愧疚,她爸向來鐵石心腸,憑她哭斷腸了,也沒有改變要把她送去農村的決心。

蘇桃把白糖和饊子放在了他的書桌上,不冷不熱道:“吶,我們帶的年禮。”

周牧野捏了她一把,畢竟是過年,又是長輩,這個不冷不熱的態度,總覺得不太好。

蘇桃心想,要不是她重活了一世,日子哪能這麽舒坦呢?而上輩子的慘劇,和她爸有著直接的關系,她爸傳統又固執,她不喜歡她爸。

蘇鐘文擡頭,看了蘇桃一眼,又看了桌上的年禮一眼,蘇桃想,他要是嫌棄,她立馬帶了周牧野走人,茶都不帶喝一口的。

“以後再來,就不要帶禮過來了。”男人聲音低低的,顯露不出什麽情緒。

蘇桃松了口氣,繼而又道:“多謝體恤貧苦農民。”

蘇鐘文的眼皮掀了掀,看著蘇桃,又看了看周牧野,然後放下毛筆,親自給泡了兩杯茶端到兩人跟前,蘇桃輕輕哼唧著‘有勞了’。

蘇鐘文轉身就出了客廳,進了廚房,眼裏的笑意這才露出來,他的激動表現得很含蓄,只在廚房裏來回踱步,輕輕搓著手:“這孩子走的時候,表現得那麽激烈,我只當她是要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了,沒想到,她還願意過來拜年。”

於虹坐在矮凳上摘菜,一邊摘一邊用圍裙邊擦了下眼角:“桃子長大了,懂事了。”

“中午燒什麽?有她愛吃的嗎?”

“紅燒肥腸和燕餃,都是她愛吃的,還有豬肚雞湯她也頂愛吃了,你放心吧,過去和他們說說話,我看桃子願意來拜年,主要是因為牧野那孩子不錯,定是待她不錯,所以對我們的怨念就小了。”

蘇鐘文交握著手,點頭:“嗯,那小子,看著是精神,是精神。”

他只喋喋地重覆著這兩句話,蘇鐘文是個寡言的人,只在自己妻子面前能多說上兩句,在兩個女兒跟前向來充當的是嚴父的角色,他想著,回到廳裏怕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會讓孩子們覺得不自在,還是留在這裏幫妻子的忙吧。

廳裏,周牧野小聲道:“這麽和你父親說話,好嗎?”

蘇桃攤手:“嫁給你之後,是發現了你的好,願意和你過日子,但嫁給你之前,是我爸逼著我嫁的,我是一碼歸一碼,我還是討厭一個不尊重我人格的父親,牧野哥,你覺得,我這樣做,不對嗎?”

周牧野垂了眼,不知道說什麽好,原則上來講,蘇桃這麽做不錯,誰都不喜歡把意願強加到別人身上的蠻橫者,但理性上來講,如果沒有這麽一個強勢的父親,他周牧野就娶不上這麽好的媳婦兒,所以他的情緒是很覆雜的。

蘇果走進院子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廳裏的那個穿中山裝的高個男人,他坐在沙發裏,身後的玻璃窗透過冬日的陽光,他嘴角帶著笑意,側臉英挺到讓她的心咚了一下。

哪裏來的俊哥哥?

走進去的時候,就看到那中山裝男人伸手摸了一下她妹妹蘇桃的頭,聲音也好聽:“好了,不要多想,既然來了,就和和氣氣的,好嗎?”

蘇果的訝異和驚愕幾乎全寫在臉上了,這……該不會是蘇桃那寒酸的農村老公吧?

他剪短了頭發,刮了胡子,穿得人模人樣,那眼那鼻那張臉,和她看的蘇聯電影男主角,相差無異,又多了兩分東方人的含蓄,除了好看,她想不出第二個詞兒來了。

蘇桃一擡頭,就看到了她那穿著富貴的姐姐,她身上穿的是水貂的大衣,富貴是富貴,可平白老了三五歲,真是不管年紀和身份,當了革委會主任家的兒媳婦,只想著把好的往身上招呼吧。

蘇桃也沒起身,只勾著嘴角笑著看她姐:“你來了,姐夫呢?”

蘇果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帶了不少年禮,他在拿東西呢,你們呢,你們帶了什麽年禮來?”

蘇桃努努嘴,指了指她身後的書桌:“我們農村時興送那個,二斤白糖,一斤饊子。”

蘇果低頭輕笑一聲:“桃子啊,你看看你,去農村,旁的沒學會,農村人的窮酸氣,倒是學得快,這麽點東西,你怎麽拿的出手的?是你這窮酸老公教你這麽做的嗎?”

仿佛不說兩句酸話,就難平她心中若隱若現的嫉妒……是嫉妒嗎?蘇果驚覺,她怎麽可能嫉妒蘇桃?她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她何必嫉妒一個嫁到農村過苦日子的妹妹?

一杯水兜頭潑了過來,蘇果‘啊’地尖叫了一聲,惱羞成怒地瞪著蘇桃:“你瘋了嗎?你幹什麽?”

蘇桃呵呵一笑:“我聽說水貂的大衣不透水,就想試試看的,我看看啊,嗯,果然不透水,這是真料,你沒買假了。”

蘇果的尖叫聲引得廚房裏的兩人趕忙跑了過來,“怎麽了怎麽了?”

蘇果指著自己的臉,委屈地喊著:“媽,你看,蘇桃潑我一臉水。”

於虹拿了塊幹布過來:“先擦擦吧,你是不是說什麽話惹你妹生氣了?”

蘇果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媽:“她拿水潑我,你卻覺得是我惹她不高興了,媽,你未免太偏心眼,太偏袒你的小女兒了。”

蘇桃補了一嘴:“蘇果說農民窮酸,剛才收音機裏我還聽到人家鄭重其事地感謝了農民這一年來做出的貢獻,蘇果你這麽口無遮攔,小心被人檢舉。”

蘇果火了:“蘇桃你別老是給我扣帽子,你檢舉啊,你去檢舉我啊,不止學了窮酸氣,還學了刁鉆。”

蘇鐘文臉色驟然沈了下來:“蘇果,註意你的言辭,什麽窮酸氣,什麽刁鉆,誰準你這樣詆毀勞動人民的?”

蘇鐘文一發話,蘇果就不敢說話了,只委屈地嘀咕著:“虧我還巴巴地帶了那麽多年禮來,倒是比不上你們那小女兒的兩斤白糖一斤饊子。”

於虹給她擦趕緊頭上臉上的水,也沈了臉道:“你妹妹沒說錯,你以為外面完全太平了是嗎?才過去多久,你這丫頭,不長記性,總把這種制造階級矛盾的話掛在嘴上,總有你吃虧的時候,你給我收斂著點,聽到了沒有?”

胡先進提著香煙白酒黃酒還有麥乳精柿餅走了進來,蘇果趕忙去接了過來,然後一樣一樣獻寶似的給她爸媽介紹:“香煙和酒都是在上海買的,大前門的香煙,白酒和黃酒都是石庫門的,這是麥乳精,柿餅,大果……”

不炫耀一下她物質上的富裕,就沒辦法在她妹妹面前擺一把優越感,她怎麽能忍呢?

蘇鐘文淡淡道:“放著吧,一會兒就吃中飯了,你們自己把桌子收拾一下。”

說完,就和於虹一起又去了廚房。

蘇果不敢置信,手懸在空中,她這麽獻寶,她爸媽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她費心費力花大錢買了這麽多東西,得到的待遇竟然和二斤白糖一斤饊子是一樣的嗎?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最讓她氣結的是,蘇桃的男人稍微一收拾,站在她身邊,像是挺拔的白楊樹,又高又俊,而胡先進……誰能一直把自己的家世掛在嘴上呢,一目了然的,那農民外形比胡先進可好太多了。

蘇果心情覆雜到了極點,當初她爸要把她嫁到農村,她立刻在她的追求者當中選了一個物質條件最好的,瞞著家裏扯了證,現在……她隱隱有些後悔,卻也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退路了。

對蘇桃便是又嫉妒又帶了些許的恨意,好似蘇桃占了她的幸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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